病房在十二楼。透过大大的窗户向南望去,是绿色的植被和远处朦胧的山岭。

所有人都在午休。微风轻拂淡蓝色的,波浪形状的窗帘,就像夏天被风吹过。

老旧的病房里,空调不太好用,而且时不时地喷出水滴。确实有些热,好多人都自己带来了电风扇。这是一间大病房,有八位病人呢!说是病人也不太恰当,因为这是一家以骨科而在当地闻名的医院,所以大部分病人并没有什么病,都是意外中受的类似骨折的硬伤。称为伤都或许更为恰当。

大部分伤者,以及伤者的家属都在等待出院的日子。也有伤者没有在等出院的日子。

这个人是靠窗的四床。中年男人,身材魁梧,他是在矿上的意外伤害,腿部受伤,走路要依靠双拐。在医院里会有工厂的一些误工费类似的钱,所以那个床位一直给他留着,他每年都会来这里待一段时间。话多能扯,这里的护士医生他都熟!

说到矿上的意外伤害,就要说一下这家医院的来历。它本来就是为这里的煤矿专门服务的,就连名字里也是以煤矿的名字命名的。煤矿经常会发生事故,伤筋动骨的事情是家常便饭,以致于要专门开一家医院。那么,这家医院以骨科闻名于本地也就不足为奇。

煤矿曾经是这里的经济支柱,这里的一切都以煤矿为中心。矿业小学,矿业医院,矿业社区……

现在矿被挖完了,即使没有挖完,这样污染城市面貌的产业也要被停了。相关的产业依然存在,只是服务对象不再是单一的煤矿员工和家属,名字也依然带有矿业的字样。

这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将自己的身体献给了煤矿,余生只靠这点赔偿为生,老婆没什么文化,再怎么挣也挣不了几个钱。以前煤矿的员工,伤残如此的不在少数。这样危险的职业,在以前也是受众人羡慕的。因为比起在家种地,收入要好太多。生命的完整性,在摆脱务农,提高收入面前便没有那么重要了。

床位号是这样分布的,病房的一侧,从背面的门口到南面的大窗户,分别是一床,二床,三床,四床。病房的另一侧,从大窗户再数到门口,五床,六床,七床,八床。一床、八床靠门,四床、五床靠窗。

二床是一位年轻的爸爸,身材偏瘦,个头中等,当地人,交通事故伤,不知是脚踝受伤,还是膝盖受伤。一根铁棍从膝盖中穿过,铁棍两端栓着绳子,用一个重物坠在床头上。儿子上初一,正好放暑假,白天就拿着作业来陪爸爸。妈妈日夜盯在这里 。儿子很乘,初中一年级,爸爸妈妈的知识水平已经没法辅导他的学习了。他就只能一个人在那里完成数学老师布置的预习作业,不会就瞎编一个答案。夫妻两个看起来感情不错。爸爸有时会发脾气,妈妈也会顶几句,一会儿就好了。妈妈和儿子都在数着,爸爸还有几天出院。

靠窗的五床之前是一个老头,腰间盘突出太严重了,来这里做了手术,一动不能动,各种亲戚一个接一个的来看望他。

他走了后,所有的人都在夜里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声。第二天早上,那个在夜里撕心裂肺地哭的被安排在了五床。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。听说是一家人吃完晚饭,这孩子不知怎么调皮,腿给弄骨折了。大老远的送到这家医院。这孩子怕,说什么也不愿意手术,昨天半夜里在那大哭。最终还是做了手术。早上送到病房就老实多了。年轻的父母又去买了好多玩具来哄他。

三床也是个五六岁的小孩,是个小姑娘,胖乎乎的。腿给摔断了。怎么回事呢?她妈妈说,那天她去楼下取快递,就让女儿自己在家里。天气又热,刚下完雨,窗户开着通风呢。她妈取完快递刚要回家就听见有人告诉她,“你女儿掉下来了”。她妈当时腿就软得走不动路了。原来那个小姑娘顺着沙发爬上了窗台,从三楼掉下来了。还好下面是刚下过雨的草地,还好小姑娘不是头着地。

小姑娘刚做完手术,也是哭。要吃!可是刚做完手术不让吃饭。大人都和她开玩笑,都这么胖了还吃。她还不乐意,不让别人说她胖!她妈说,别看小姑娘这么胖,可是从来不吃肉,也不吃甜的东西。好像是有一种不太严重的病。别人都感叹她捡了一条命,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!

靠门的八床是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。男的住院,女的陪护。两人都信基督教。晚上没事的时候,他两就给别人讲他们教的事情。有些耿直的人还会反驳几句,他们两会认真地再次反驳。他们两人很和善,经常帮助别人。

晚上晚饭过后,护士打完针,一屋的人就闲聊起来,你这是怎么伤的,他家是哪儿的,我儿子在某某学院上大学,那个病房有个人疯了,那个病房有个人跳楼了……

有时候有好笑的话,大家都会笑。聊完天有些人就睡了。也有伤得重的人为今后的日子发愁,难以入睡。

大大的病房,年代久远的空调喷着水滴。窗户大开着,个人的小风扇也开着。走廊里偶尔传来摄人心魄的哭声。

夏季的微风轻拂淡蓝色的,波浪形状的窗帘,就像林俊杰的歌里唱的,被风吹过的夏天。